2021年8月18日 星期三

【比利時 生活】 第一次參加這裡的喪禮

 應該是在兩、三個月前,曾經在四分之一的貓ig上分享了一個限時動態。
「因為疫情,除了小朋友能有家屬陪伴,這裡的醫院病患只能一人入院。
想像他自己一個人走進醫院進行化療,獨自坐在診間聽醫生說著自己剩多少時間,身旁沒有人能握著手、搭著肩。
我們以為成人擁有的堅強,在那一瞬間應該還是會潰堤吧?」



















那一天在今年的7月底來了。
其實在2019年的時候我們都知道這一天在這2-3年內註定會到來。
那是我在這裡第一年的長住,我記得他們接完電話後的哭泣聲,
那時,他們跟我解釋著「那個XXX親戚得了癌症。」
不是多遠的遠親,而是真有往來的親戚。

阿瑟媽拿出了一本古老書籍,看起來像是本字典,但打開是一些疾病的詳解。
我看懂了,是胰臟,心裡默念著「胰臟癌...」
人生歷練不夠多,我以為所有的癌症努力化療,遵循醫生的指示,一定都有不錯的機率好轉起來。
我甚至不知道原來胰臟癌的死亡率這麼高。
我當時就這麼單純的對著他們說「手術,化療,一定還是有機會的!」
直到我打電話跟爸媽聊天講到這件事時,才得知發現得胰臟癌的,基本上都是末期了...

2020年短暫回台灣後,準備回比利時前,我還買了個大甲鎮瀾宮的健康平安護身符當作禮物。

還記得好久以前跟阿瑟聊到宗教的意義,我們都沒有特別的信仰,但我記得我們聊到最後的結論是
「可能到了未來的某一天,我們遇到些無力去改變的事,那時我們就會需要信仰的力量去稍稍支撐自己的心靈吧」

他是一個剛退休的警官,正要享受我們亞洲人說的清福。

2020年回到比利時的時候,疫情依舊嚴重,生病人的抵抗力導致我們其實也不太敢去看他。
等到疫情緩下的年底,我們前往他家去探望。
我從窗外望進他家的沙發,沙發上坐著的那個人我已經不認得。
我甚至小聲在進門前問阿瑟:「有其他親戚來探訪嗎?裡頭那位是誰?」
:「是他....瘦了很多對吧?我也嚇一大跳」

之後我們就這樣偶爾去探望,偶爾打電話問候。
直到前陣子,他不再接受探望,不再接電話,我們知道時候大概到了,
我們不再打擾,把時間跟空間讓給他親近的家人孩子們。

疫情期間的喪禮有些規定,但我也不曉得確切的細節。
我拿出了黑衣黑褲,我想像中的電影裡喪禮都穿全黑對吧?
但我沒有黑色包鞋,「人家總說正式場合不能露腳趾頭呢!怎麼辦呢?」
我心裡一直想著哪些是合適不失禮的穿著。

靈堂在他家還是外頭的殯儀館?
要帶花嗎?
要訂花圈嗎?
我很遺憾的法文怎麼說?
我們到場要說些什麼?

那時阿瑟爸媽已經出發去渡假,他們電話得知後,請我們去拿家裡某個抽屜裡的某個信封,
原來是喪禮的花圈花店電話,他們訂了花,而我們代表出席。

靈堂在一間離墓園(cimetière)不遠的殯儀館(funérarium),
走進去裡頭有幾個隔間,隔間內擺放著棺木,旁邊都是花,
和台灣的傳統花束擺設很不同,台灣放照片的靈桌大多會佈滿花,照片也比較大張;
這裡的花束有高高低低的透明塑膠陳列架支撐著,逝者的照片也比較小張的擺放在棺木上。

花束大多長這樣:
(照片來自:https://www.pompesfunebreslumen.be/prestations/fleurs-naturelles-artificielles/)

















有台懸掛式的小電視,播放著生前的回憶照片,棺木上還有他生前的嗜好用品。
很美,很典雅,是難過的場合,但讓人舒服的去回憶他。

棺木前有兩個高架盆子(下圖),一個放著讓前來弔唁的親友可領取的小卡,上頭有他的照片、出生至死亡日期、以及家人給予懷念的句子,
像是:你永遠在我們心裡,這樣的一些句子。
另一個是空的,給前來弔唁有準備信的親朋好友放置的地方。
信不是指白包哦,這裡沒有收白包的習慣,這裡的信是你想寫些話給他的信。

(圖片來自:https://wallux.com/act/funerailles-mohy-bertrix/1594)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隔間內又有個小房間,備有咖啡、水、可樂,幾個單人小沙發。
其實我們覺得這空間剛好可以讓逝者的家人想想別的事情,問問來弔唁的親朋好友「要不要喝喝咖啡阿? 水? 」、「這邊坐,好久不見」,
聊點別的事情或許能減緩大家的情緒。

我問了他的孫女:「你們每天都來嗎?」
她答著:「沒有耶,前天跟今天而已,再來就是後天最後的儀式,今天也有個小儀式,你們想要的話也能留下來。」
我自己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疫情,才會這樣,又或者本來就是這樣的習慣,我沒有多問,只接著說:「今天也有儀式?」
她:「恩!有請神父來,時間快到了,再10分鐘左右」
阿瑟:「我們留下來參加儀式,後天也會來。」

神父來了,我有點忘記整個過程,因為我後面哭到口罩裡一直在吃鼻涕。
神父說了一些話,也有帶大家一起朗誦,有時候有一些手勢,
如果你不是天主教徒,不用跟著做沒關係的,只要真誠的心祈禱他去更好的地方。

儀式途中也有家人們的道別文,是我哭得最慘的部分。

那天最深刻的兩句話,
他的女兒:「珮綺你看,那張照片是阿瑟小時候跟他拍的哦」
阿瑟:「我的房間油漆也是他幫我漆的」
我的手握著阿瑟的手,上個月是他陪著我面臨一樣的事情,這個月換我伴著他。
那天晚上我們說著話,「不可思議,他就這樣走了,我們都到了這年紀,看著陪我們長大的人走了,感覺很怪」

之後開始聊了些輕鬆話題,我開始分享著我看到的不同:
「欸,你看到那個阿姨了嗎?她穿紅鞋子。還有那個誰誰誰的女兒,她化妝跟全部飾品都有戴,還穿雙像是渡假的高跟涼鞋耶!還有穿很多彩色圖樣襯衫,包包背紅色的阿姨。還有那個穿紅色外套的叔叔。這裡參加喪禮的穿著有嚇到我耶,怎麼跟我想像不同,全黑的只有我...」

其實大多人還是會穿黑白系列,但確實穿涼鞋或者有一些顏色配件,他們似乎沒有很在乎。
於是後天的最後儀式我也換上一雙黑色的涼鞋,因為在這樣的夏天,穿靴子真的超悶...


TU N’ES PLUS LÀ OÙ TU ÉTAIS, MAIS TU ES PARTOUT LÀ OÙ JE SUIS. – VICTOR HUGO
(你再也不在那你曾在地方,但在我在的地方你無所不在。)
我知道我翻譯的很爛,但我真的找遍了整個網頁,找不到這句話的翻譯...
只找到,有人在討論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自雨果。
這句話是小卡上的悼念語句。


後天的儀式就是要前往墓園了,在前往墓園前,大家一樣會先到殯儀館,
會再有某個親友念一段話給逝者,之後大家會一起跟車前往墓園。

火化在這裡是比較新的概念,但也越來越多人選擇火化。
骨灰罈安置的地方(columbarium)也在墓園,有的在地上,有的是在和人差不多高度的石柱上,一格一格的(如下圖),
那片石板可以打開放骨灰罈跟一些他的小物品、照片,之後再四角鎖上。

(圖片來自:https://www.lassurance-obseques.fr/guide-obseques/columbarium/)















首先到墓園的路上,跟車的順序其實跟在台灣一樣。
逝者的靈車(corbillard)、最親近的家屬,再來才是所有親朋好友。

一進墓園,將骨灰罈放置好後,親友們會排著隊,一個一個輪流地站在放置的位置前道別,
有人會鞠躬,有人會手碰一下那個塔位。之後再走向逝者的家屬再次慰問。

最後靈車上的花束會全部放置(圍繞)在塔位旁,這邊的花束都是之前在靈堂親友們送來的花束。

美國電影裡,下葬後親友們不是都會到逝者家裡去聚聚,吃點小點,聊點天嗎?
這裡其實也有,但有的是辦在外面的場地,像是社區公共室內空間,或專門租給別人辦活動的室內場地。
一樣會是大家坐下來吃點東西,像是小麵包、小三明治、咖啡、小甜點。
逝者的家屬也會到各桌跟大家聊聊,並謝謝大家前來向逝者告別。


這就是整個儀式的結束。


所有跟喪禮有關的圖片都是來自網路上,有附上連結。
還記得我在之前會想著自己要用什麼身份跟角度去參加這次的喪禮。
現在我明白了,在那兩天的儀式中,我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去參與全程;
而過了幾星期正坐在電腦前的我,是以一個社會文化觀察的角度去回憶並描述這些過程。


那天回家的路上聽了 GReeeeN 的《キセキ》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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